今年初，陳小霞時隔二十年發行了第四張個人專輯《老翅膀》，講述關于“放下”和“飛翔”的故事。“這張專輯會很有耐性，等你們70歲的時候再來聽，你也許會聽得更清楚我在講什么。”
不過，即便你沒有到70歲，依然可以去聽聽來自70歲陳小霞的歌聲，11月她將首次在北京開唱，那些她最想說的話，她將唱給人們聽。
原來不是人人都會寫歌
7歲那年，陳小霞突然就擁有了寫歌的能力。
她記得那是一個下午，以前的老房子都有天井，剛好那天家里人都有事，只留她一個人在大大的天井邊玩。
“我抬頭往上面看，看到鳥兒在飛，幾朵云在天上飄。可是那幾朵云飄了很久，還在天上飄。”
“哎，這速度好慢哦。”無聊看著云發呆的陳小霞暗暗吐槽，緊接著就被一陣饑餓感轉移了注意力。
“我媽媽是一個不太會帶小孩子的媽媽，所以我當時就在想，完了完了，我肚子好餓，怎么辦？結果這時候，腦子里就有旋律出來了。”
當時陳小霞一邊望著云，一邊飛快地記下這段旋律。那個下午，陳小霞一遍一遍地唱著這段旋律，以至于都忘記肚子餓了。
“那一刻我發覺寫歌真的可以讓我很快樂，肚子都不餓了，當然那是小孩子的想法。但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停地寫，而那個看著天井的黃昏，也是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。”
那個黃昏下的旋律，陳小霞一直一直記了很久。不過之后創作的許多歌，直到她14歲開始記譜以后，才又慢慢回想起來。
工作中的陳小霞。受訪者供圖
也是在14歲的那年，陳小霞擁有了第一位除自己以外的聽眾，盡管對方聽完直接被她“嚇跑”。
那一天，同學到她家里做客，她興致勃勃地拿出吉他，唱了一首自作曲給對方聽。“唱完之后，我就對她說‘換你了，你也唱一首你寫的歌吧’。”
哪曉得同學嚇了一跳，大叫“我怎么會寫歌”？那是陳小霞第一次知道，原來不是人人都會寫歌！
后來，陳小霞寫了一首又一首歌曲，卻再也不敢開口問同學“你要不要唱一首你的歌”？
第一次賣歌，60分及格了
——沒有想過把創作當職業嗎？
——當然有，可是不敢奢望。
直到27歲，已經寫了20年曲子的陳小霞，才終于等到第一個作品被發表的機會。
“我只是一直寫，但從來沒有投稿過。我總覺得作品好像不夠好，所以就乖乖的一直寫，那個時候累積了一些歌。”
有一天，歌手劉文正的制作人找到她，陳小霞抱著向對方請教的心態帶了10首歌過去。“我一直覺得這10首歌可能他都不會用，結果他買了 6 首。我一算，60分及格了。”
劉文正專輯發行出來的那個晚上，陳小霞坐在家里的客廳，一邊放著音樂一邊想了很久。“劉文正用了我的一首歌，都覺得好棒哦，可是也就高興個3分鐘、5分鐘，接著就會想下一首在哪里？”
“我等了這么久才發表一首歌，這么看它是沒辦法成為職業的，對不對？”盡管看不見未來，但陳小霞知道自己依舊會寫下去，她始終記得劉文正制作人告訴她的一句話：“繼續努力寫下去，不要放棄，你有你的審美觀，照著自己的感覺寫下去就對了。”
聽了這番話的陳小霞，打消了找別人學作曲的念頭。直至今天，她依然堅定地認為，“我可以告訴你，作曲是沒辦法教的。”
錄音中的陳小霞。受訪者供圖
當“職業作曲家”的路還找不到方向時，“歌手”的大門先向她敞開了。陳小霞覺得自己很幸運，沒有被生活逼著一定要去做音樂以外的事情謀生。
當時很多餐廳會邀請駐唱歌手表演，但歌手又常常請假，就拜托她幫忙代班。“因為我還算蠻厲害的，演奏不用看譜，只要歌詞記得住，就可以自彈自唱了。所以有個歌手就拜托我一定要代他的班，一次就好了。”
第一次代班駐唱，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，令她沒想到的是，自己第一次唱歌就當場被餐廳經理邀請做常駐歌手。“那不得了，又有錢、又可以理直氣壯地寫自己愛寫的東西。”
一切都很自然，陳小霞成為了這家餐廳的駐唱歌手。“我就在餐廳里面唱歌，人家來不來找我(邀歌)，就沒那么要緊了。可是真的機會就是不斷地進來，因為我對每首歌都很認真。”
好歌手，有掠奪性
陳小霞的創作力十分旺盛，她不是坐等靈感來的人，“創作是你要一直把自己放在那個狀態當中，偶爾來寫一次，靈感怎么會理你。”
一年寫12首歌，是陳小霞綜合計算后的最佳數量。“我寫一首歌慢的話大概要2、3個月，快的話可能就2、3天。我把它們平均一下，一年大概12首就已經是最高了，不能再多了。”
作曲對陳小霞不是難事，但歌詞困住了她。陳小霞嘗試過自己作詞，比如她寫給好友齊秦的《朋友》就包攬了詞曲創作。后來她覺得自己寫不出能超越《朋友》的歌詞了，應該讓比自己寫得更好的人來寫，“而且有好的歌詞，曲子才會進步。”
后來，陳小霞合作過許多知名的作詞人，但要說最默契的搭檔一定是姚若龍。很少人知道二人合作的第一首歌是一首閩南語歌，而且是先請姚若龍作詞，再由她來譜曲。
“第一次合作，非常愉快。后來我發現姚若龍永遠都能抓到我在說什么，所以那個情況之下，他寫出來的歌詞都不會有問題，而且常常有很多意外的驚喜。”
詞、曲是一首歌的羽翼，而歌手是那個能夠左右飛行方向的靈魂。陳小霞與姚若龍這對黃金搭檔合作過許多金曲，其中寫給張韶涵的《看得最遠的地方》，11年后又被毛不易翻唱，兩個歌手演唱同一首歌時，卻傳遞出截然不同的情感，令陳小霞印象深刻。
2008年，張韶涵曾因健康原因暫別樂壇，一年后帶著這首主打曲《看得最遠的地方》回歸，“張韶涵的聲音很高昂，那個時候又很年輕，聽她唱你就會覺得充滿生氣，勇敢向前沖。她可能以為自己知道要往哪里去，其實并沒有。”
相反，毛不易的嗓音很沉穩。“他看得最遠的地方是心里早就看到的那個地方，他很了解自己要去哪里。”
陳小霞總結，好的歌手通常具有很強的掠奪性，像王菲就是這種歌手，張韶涵和毛不易同樣也是。“歌到他們的嘴巴里，就好像是他們寫的一樣。歌給這樣的歌手來演唱，你放心，絕對會出乎你的意料。”
陳小霞。受訪者供圖
近年來，陳小霞放緩了創作節奏，同時她觀察到現在的年輕網絡歌手組織能力很強，很多都是一人包攬了，會找到她這樣的創作者來寫歌的，通常還是比較傳統的唱片公司或者歌手來邀歌。
今年5月，歌手周深在演唱會上搶先公開了即將上線的新歌《嗨！人間》，當時大屏幕上出現的“作詞姚謙、作曲陳小霞”，吸引全場矚目。
確實這兩位華語樂壇頂尖詞、曲創作者，數十年來的合作屈指可數。有一天，姚謙突然找到陳小霞，說要給她一份歌詞，是準備給周深唱的。
“周深這個歌手我們當然都知道，他的唱功神乎其技，不用講。我當時覺得奇怪的是，怎么會想找我寫？后來姚謙告訴我，他需要一點民謠式的歌曲，好展現周深空靈的嗓音。”
后來，陳小霞創作時刻意將曲子寫得比較樸實，因為她知道再難唱的歌曲也不會讓周深唱起來吃力，倒不如返璞歸真更動人。
當然結果顯而易見，“周深絕對不會讓人失望，能夠跟他合作很榮幸。”
除了作曲家，不會成為任何人
合作過一圈頂尖歌手，但陳小霞的最愛始終沒有變過，一直是陳奕迅。
“他無人能超越了，至少目前是這樣。他夠努力啊，你別看他這樣子有點瘋瘋癲癲的，其實他骨子里是非常執著、認真專注的一個人。”
早些時候，二人沒有太多交集的時期，陳小霞甚至對陳奕迅帶著一點誤解。“我就看到這個人唱歌怎么都不好好唱，在錄音室里面一下玩這個，一下玩那個，還把游戲帶到錄音室來玩，再不然就跟我搶著玩電腦上的撲克牌游戲，我覺得這個人好奇怪。”
“我后來才了解說，這是他自己放松的方法，玩玩游戲再進去唱，其實他在玩游戲的時候腦子一直在轉的。”
陳小霞給陳奕迅簽名。圖片來源：陳小霞社交媒體
今年5月，陳小霞在臺北舉辦音樂會時，陳奕迅化身“迷弟”驚喜現身。本來陳奕迅準備當天直接沖上臺，后來被朋友及時勸說才阻止下來。
“他能來，我已經很感動了，后面他帶著我的黑膠唱片讓我簽名，這是我沒有想到的。”陳奕迅還特別向她強調，這張《老翅膀》專輯他聽了很多遍，覺得很好聽、很喜歡。
陳小霞為其他人寫過數百首歌曲，而自己唱出來的，卻只有4張專輯。陳小霞專輯的歌大多帶有“自傳”性質，分享著她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。
上一張專輯《哈雷媽媽》，以母親的視角回望女性成長軌跡，用溫柔擊潰軟弱，從回憶中學會勇敢。而20年后的《老翅膀》，將目光聚焦到了更遠的地方。
那是哪里？可能是——《地圖沒有的地方》。
《只是老了一點》《還活著》《錯過》《本來》……只是看著歌名，就能讓人一眼看出創作者想表達的思想。
70歲的陳小霞，開始用音樂解答有關“生與死”的議題。“每張專輯都是在講我當下的狀態，因為我對我的音樂不可能說謊，一定是我有感而發的東西，它才會是我的作品。”
從7歲到70歲，陳小霞的人生沒有偏離過音樂這條路，會遺憾沒有看過其他的風景嗎？
“不會誒，我這一輩子都是作曲的。我不會成為美食家，也不會成為旅行的人，都不會。”(完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