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的莊諾，

是中國房地產金融圈的大佬級人物。

幾年前，他決定“棄房從藝”，

離開熟悉的房產金融賽道，拋售多套房產，

從一位藝術愛好者身份，再出發。

▲

莊諾曾先后擔任上海搜房網CEO、平安好房董事長兼CEO等，現專注藝術品投資和收藏

前不久，《一條收藏》主理人慕文泊

拜訪了莊諾位于上海的家，

在這間藝術氣息濃郁的高層公寓，

聽他暢談2000年互聯網創業往事，

為何在事業巔峰撇下一切去流浪；

也一起品讀了他珍藏的林風眠，

滿屋子的當代藝術、古董、留聲機。

這位馳騁商界20年的“上海過客”，

有獨到的方法論：

“收藏，就買自己喜歡的；

投資，就買別人感興趣的。”

以下是莊諾的自述。

自述：莊諾

編輯：葉荔

▲

莊諾的家居空間一角

我出生在一個東南亞的華僑家庭，我們家在當時還是屬于比較富裕的。八十年代，考了北京大學中文系。

老實說，那個年代不像現在可選擇的專業那么多，我是一個文科生，“文史哲”就是中文系、哲學系、歷史系這三個專業，那個年代經濟系什么的大家反倒不大看得上。

我小時候有個作家夢，也喜歡當記者，就選擇了中文系。在北大，還做了兩年多廣播電臺的主編，那時候北大氣氛寬松，從編到播的文本，都是學生自己做自己管。

▲

90年代在香港

大學畢業后，當了幾年國家新聞社記者就到了香港，97香港回歸后不久，也回到了內地。

這時候，中國的互聯網方興未艾，我也有幸參與了當時號稱全球華人最大的房地產在線網站——搜房網的創始事業，一直做到公司最后在美國紐交所上市。

▲

創業初期，2001

2000年前后，正是第一代互聯網門戶網站興起的時候。而90年代末到2015年，剛好是中國房地產的“黃金15年”。我們很幸運，踩到了一個很好的點，趕上了一個創業的大好時代。

做互聯網非常辛苦，不要說“996”，我是“997”，作為高管是沒有休假的，唯一就是春節那幾天可以放松。

我后來又負責搜房網的全國營銷，一天可能要跑三個城市，從北京飛到成都，把成都公司的總經理叫來機場，跟他在機場喝咖啡聊完，又馬上飛武漢，晚上再飛到上海。

我常在問我自己，值得嗎？2004年，我就說我不能再干了，身心疲憊，那個時候我記得第一根白頭發出來了。

我就離開，去流浪了，去了歐洲，尋找“詩和遠方”。開著輛破舊的皮卡，尋覓了3年的留聲機，做到了“古董留聲機收藏第一人”。

▲

拓展海外市場期間

到了2008年奧運會后，搜房董事長找回了我這個“老人”，我說我喜歡創新，開辟了一條新的“戰場”——帶著中國人去海外買房。

在做海外房產的兩三年時間，倫敦、東京、紐約、墨爾本、悉尼、新加坡等大城市，我都帶過中國購房團。那是08金融危機后，新業務線非常成功。不少中國人有豪宅情結，在美國、澳洲當上“地主”的報道，現在網上還能搜到。

帶團走訪豪宅的過程，也給我了很多刺激。我們走到歐美豪宅室內，放眼墻上的擺設，案前的軟裝，都是充滿著藝術味的。當時國內商品房的樣板房也會擺上雕塑、掛商業行畫，但你在歐美豪宅里，看到他們掛的都是藝術品原作。

▲

莊諾與《一條收藏》主理人慕文泊暢談

有一次在英國曼切斯特一棟百年老宅，房東講完價格，補充說“如果買我的房子，我墻上的畫也可以給你。”我不認識那個畫家，他就開始跟我講畫，滔滔不絕。當時我開玩笑說，如果是畢加索的畫，我馬上就買。

慢慢意識到，如果說房子的裝修1.0版，看床看桌子看電視，那么到了3.0版，比拼的就是一幅畫，一件瓷器，藝術品一定是空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到了2013年，我又被中國平安召喚繼續做房地產互聯網——平安好房。盡管那幾年房地產依然火熱，但是“房住不炒”的概念，在2016年已經成為國家的大政方針；并且隨著城鎮化接近60%，城市人口日益減少，我們都已經看淡了房地產。

所以我自己在朋友圈寫下一句“棄房從藝”，僅保留顧問的身份，決定尋幾個同道，籌一點錢，非常認真地開始往藝術品這方面走。

▲

家中專門擺放古董留聲機的房間

在20多年前，我剛開始嘗試買藝術品，那時候可以說是減緩壓力的一個動作。

金融圈房地產圈，大家最普遍的休閑方式是打高爾夫，我比較特別，解悶的辦法是看藝術展覽。哪怕到國外休假，也會去小畫廊，跑拍賣會，從幾萬十幾萬的東西開始入手。

一開始是大雜家，收藏郵票、瓷器、留聲機、紅酒等等，一邊買，一邊看書、進修學習，從藝術愛好者，慢慢發展到垂直收藏。

我一直覺得藝術品收藏是一個漫長的積累過程，到一定量的時候，從量變到質變。

▲

林風眠是他的最愛之一

書畫方面，我最早是收20世紀的，主要是以林風眠為主。

我在香港的時候，跟林老都住在太古城，對他有一種親近感。在90年代，買了第一張林風眠，那是一個傳統山水。

我現在掛在家里的這張，是10年前收的，層林盡染，這是他的代表作。

▲

林風眠的仕女、戲曲人物

林風眠是中西結合的鼻祖了。后來他還把一些畢加索的幾何畫法、立體主義畫法，用在中國的傳統的戲劇上，我收藏過他畫的戲曲人物《武松》，一看，就是我們很熟悉的東方傳統人物，但是他用西方的表現手法來做。

經典的東西是永恒的。

▲

馬軻的作品，畫于2005年。馬是他的符號。這幅畫叫“頂硬上”，粵語。畫中的馬已經半蹲了，還要站起來沖，給人向上的精神力量。

▲

歐陽春的作品，畫面不大，但表現的意境很美。清晨，一輪紅日冉冉升起，小女孩推窗，立馬感受到“面朝大海，春暖花開”的美好意境。

過去10年，我的收藏從20世紀，慢慢地轉到當代，因為活在當代，所以更應該關注當代。

而且審美會隨著時代變化，尤其做互聯網，追求的是快，是速度，開始覺得寧靜自然的畫面有束縛感，會更想看到畫面里豐富的顏色，節奏感。

我對70、80后一代的藝術家特別關注。

因為在他們大概20多歲、30多歲的時候，正是2000年前后，改革開放的中段，這里頭的新舊交替很多，而這時候他們最有活力，能感覺他們的繪畫記錄了一個時代。

▲

丁雄泉的貓。丁雄泉是跟趙無極同時代的大師，色彩感非常好，貓的眼睛很特別，叫作蒙娜麗莎的眼睛，站在這頭或那頭，貓眼好像同時在看你。

▲

王中軍的貓。他是知名影視投資人，但是繪畫功底非常好。只用了單色黑色，兩個白的眼底，就把貓眼畫出來了。

我喜歡貓，但是因為經常出差不在家，不能養貓，所以我在家掛了很多“貓”，給家里帶來了很多熱烈的色彩。不如意或者感到被束縛的時候，面對藝術品，好像能暢所欲言。

如果說收20世紀，那些藝術家都已經蓋棺定論了，我做的可能更多是在考古。但是有了經典的熏陶，然后再去買80、90后，甚至00后的作品，更具有挑戰性，就像股票里的科創板。

這期間也交了學費，但是總的來講還是比較幸運的。最幸運，可能是小時候的藝術細胞，以及長時間的學習進修，對審美有了提升。

坦率講，我的骨子里面還是充滿著對藝術的一種情懷。

小時候我媽媽讓我學了5年小提琴，拉到了學校的演奏隊。雖然最后也沒往小提琴演奏家的方向發展，但是因此在七、八歲的時候，我第一次認識了帕格尼尼，懂得了什么叫音樂，什么叫藝術。

還有一件家里的小事我記得比較深，70年代流行各種各樣的巧克力、糖果。當時我兩個姐姐有一個癖好，她們會把一張張糖果紙疊平、夾在書里收藏著，這可能也是對收藏的一個影響。

▲

在北京大學求學期間

剛從中文系畢業的頭幾年，我寫了幾部小說，但都被退回來了。

我讀書的時候在班里面是最年輕的，當時有的同學都20多、30多歲了，我才18歲。因為沒什么社會經歷，寫的小說都是語言特別美，但是沒內容沒深度。

▲

左：莊諾著《上海過客》，2008年出版；右：莊諾著《歲月如歌——我的留聲機收藏之旅》，2019年出版

到了2008年，工作快20年了，走了很多地方，看了很多人，經歷起起伏伏，就這樣開始寫第一本小說《上海過客》。

那個時候白天開著破車，在歐洲小城到處游蕩尋找留聲機，到了晚上正好是國內的深夜，那時也沒什么微信互聯網，唯一有的就是一部手機大哥大，但通話又很貴，也沒人跟你聯系。

萬籟俱寂，就開始構思小說。盡管那時候網絡小說已經很多了，要出版一部小說很難成功，但作為中文系的畢業生，一個作家夢，還是想試一下。很幸運，一出版就賣完了。今年，我又開始寫一部新的小說。

▲

旅行途中打卡全球各地博物館

在2012年的時候，公司也上市了之后，其實當時最想做的就是去周游世界。世界上190多個國家，至少走一半。而且不是走馬觀花，3日游5日游，是想在每個地方生活一段時間。

我還有一個未竟的夢，租一輛吉普車，邀幾個好友，從北非的埃及金字塔，一直往南，穿過撒哈拉沙漠，到達南非好望角，相當于重走一遍三毛的線路。

旅行之外，生活中的愛好就是看畫，研究。我特別慶幸家里有這么多藝術品的陪伴，特別在上海疫情無法出門的時候，每天早上起來，泡一杯咖啡開始看畫，一坐就是半個多小時。

房間里的留聲機，也終于有時間一臺一臺擦油護理，還有2000多張黑膠，慢慢給它們分類，一個人也過得很充實。

雖然我一直獨身，但我常開玩笑說我自己“單獨不孤獨”。

▲

過道上選了一幅別有韻味的《馬上封侯》

房子有居住的功能，在商品經濟里面屬于商品房，那就有投資的功能，藝術品也一樣，有文化的價值，但是因為在市場可以流通，就免不了有投資的功能。

投資和投機還是很不一樣。如果有7年甚至10年的周期藏起來，后面再去流通，投資的屬性多一點。如果今年買明年賣，那是純粹投機。

所以文人說，收藏收的是文化；商人說，收藏收的是財富。

我常跟藏友們分享，收藏是兩個動詞，一個是收進來，一個是藏起來，“藏”要大于“收”，時間是我們最好的朋友。

▲

每一面墻上擺放著不同風格的畫作

怎么才能藏得住？我的理念就是，收藏，一定要收自己喜歡的東西；如果投資，那就投資別人感興趣的東西。

自己喜歡的，才能天天看著它，跟它“同居”下去，甚至白頭偕老。

隨著年齡增大，我現在的策略是越收越精，現在基本上20多萬、30多萬的東西我都是引出去的，最后可能剩下有那么五六張，每張都能過千萬，那就心滿意足。

在西方，80%的富豪，可能把30%的資產投資在藝術品，他們不會跟你炫耀說房子幾百平方米，價值幾千萬幾個億，可能會說“我家的鋼琴是拿破侖時代的”，“墻上的畫是什么”。中國目前可能只有5-10%，空間還非常大。

很多人講中國土豪很多，我說不著急，到了溫飽解決以后，就是追求精神生活，追求高尚，追求風雅的時候；當土豪進入了藝術品收藏的時候，也會銳變為文豪的。

部分圖片由莊諾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