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專訪新中國第一位全國滑雪冠軍、“中國滑雪之父”單兆鑒

中新社記者 朱景朝

當中國南方已經春暖花開，地處中國西北部的新疆阿勒泰仍是冰天雪地，國內外滑雪愛好者在此暢享冰雪運動的樂趣。

2023年2月19日，新疆首屆冬季運動會閉幕，作為主賽區東道主的阿勒泰以44金、33銀、25銅共102枚獎牌的成績，位列新疆各地州市第一。

新疆阿勒泰是人類滑雪起源地，如今已成為世界共識。誰最早提出并證實這一說法？世界滑雪界如何接受認同？近日，中新社“東西問”就此專訪新中國第一位全國滑雪冠軍、“中國滑雪之父”、《阿勒泰宣言》撰寫發布者單兆鑒。

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：

中新社記者：新疆阿勒泰位于中國最西北，因“雪期長、雪量大、雪質優”而備受矚目。多年前，您為什么會提出“新疆阿勒泰是人類滑雪起源地”這一大膽的說法？

單兆鑒：我從小就熱愛滑雪，因為成績出色16歲進入國家滑雪集訓隊，成為新中國第一批滑雪運動員。1957年，我參加了中國第一屆滑雪運動會，并在運動會第一個項目獲得冠軍，成為新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滑雪冠軍。

1962年，我因腳骨骨折決定退役。退役后，我當過教練員、冰雪運動管理人員，見證了新中國滑雪運動的發展。這期間，我無論做什么，都想搞清楚一個事情，滑雪這項運動，到底起源于哪里？

最初，我的目標不是阿勒泰，而是一處地方、一處地方地實地考察、研究、記錄、對比。在阿勒泰考察讓我記憶深刻。阿勒泰的冰雪資源得天獨厚，具備“人類滑雪起源地”幾個最重要的條件：天氣寒冷；降雪量大；制作滑雪器材的材料來源很方便(多森林草地)；適合人類早期的生存和生活；這個地方早期的生產關系和生活狀況，要依賴滑雪。

1993年，在阿勒泰，我發現當地人用動物毛皮自制滑雪板，這項工藝一直沿襲至今，它是阿勒泰古老滑雪的見證；還有當地口口相傳的歌謠“打獵人的長調”，其源頭可追溯到人類滑雪狩獵的年代。這些都給了我莫大鼓勵。當年，我在著作《怎樣練習滑雪》中，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說——人類滑雪的發源地可能在新疆阿勒泰。

但假設需要考察和論證。為此，我幾乎跑遍阿勒泰的角角落落。直到2005年，一幅古人滑雪狩獵的巖畫，在阿勒泰市汗德尕特蒙古族鄉敦德布拉克洞穴被發現，巖畫記錄了茫茫雪原上，人們一起滑雪圍獵的場景。據考證，巖畫距今大概一萬兩千年，是目前世界上已知關于滑雪的最早記載。這個發現對我來說是最有力的佐證。

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考古研究人員認為，在挪威北部小島發現的公元前2500年左右的穿著巨大滑雪板滑雪人的巖刻畫，以及1921年在瑞典那姆特蘭省發現的約有4500年歷史的滑雪板，都曾是滑雪起源于北歐的有力證明，但比起古阿勒泰人的滑雪史證還要晚得多。

2006年1月，我召開專題研討會，主筆起草并發布了《阿勒泰宣言》，證實古阿勒泰人在距今一萬年左右就已開始滑雪活動。同年12月，阿勒泰市、中國滑雪協會等單位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新聞發布會，宣布中國新疆阿勒泰是人類滑雪最早起源地。2007年1月16日，阿勒泰市榮獲“人類滑雪最早起源地”吉尼斯世界紀錄。

至此，我終于證明了“阿勒泰就是人類滑雪起源地”這個“假說”。

中新社記者：當時您提出這個觀點后，國外專家學者是否接受認同？

單兆鑒：百余年來，世界滑雪人就在疑惑、思考、遐想……人類滑雪到底從哪里、從何時起源？有人說在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；有人說在俄羅斯西伯利亞；有人說在中亞的阿爾泰山……眾說紛紜，無一定論。

《阿勒泰宣言》以縱觀地球經緯，發現人類滑雪起源應具備的基本條件，唯中國阿勒泰最全：地處北緯45度-47度世界滑雪黃金維度帶阿爾泰山，全年降雪期長達170-180天，積雪期210天，山區平均積雪厚度2米以上，擁有被滑雪界稱為滑雪天花板的“粉雪”。2018年8月，阿勒泰市被中國國家氣候中心授予“中國雪都”國家氣候標志。

世界文字最早對滑雪的描述，是古希臘史學家希羅多德所著《歷史》中對古阿勒泰滑雪人的記載，書中稱阿勒泰人在雪地中奔跑，穿的是山羊角滑雪板。阿勒泰的毛皮滑雪板，是阿勒泰人的祖先發明并傳承下來的寶貴遺產。

為了讓“阿勒泰是人類滑雪的起源地”這項成果得到世界認可，我去了不少國家演講和舉辦展覽，面對面地接受來自滑雪強國學者的質疑，并向他們論述觀點，展示證據。

2015年，中國專家與阿勒泰市經過多年籌備，在阿勒泰組織了一屆世界規模最大、參與國最多、可載入世界滑雪歷史文化史冊的國際盛會。會議期間，來自挪威、瑞典、芬蘭等18個國家的數十位專家學者，根據中國專家的研究路徑，經過實地考察和論證，達成共識，認同阿勒泰是人類最古老的滑雪地域，夯實了人類滑雪起源于中國阿勒泰的國際地位。會上，中外專家用中英兩種語言發布了《2015阿勒泰宣言》。

美國古老滑雪文化研究專家尼爾·拉爾森說：“世界其他地方也有山有雪，但是沒有一個地方像阿勒泰這樣有歷史淵源，可以運用古老滑雪起源地這一品牌促進現代滑雪，古老滑雪和現代滑雪相結合，這會使滑雪愛好者們非常感興趣，因為這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。”

中新社記者：如何利用“人類滑雪最早起源地”這一品牌，發展新疆冰雪運動？

單兆鑒：新疆滑雪自然資源相當豐富，烏魯木齊的南山、喀納斯區域、阿勒泰市一帶都具有阿爾卑斯雪山的景觀，特別是喀納斯禾木形成的野雪大世界，在中國處于“霸王”地位，未來，禾木村地區將打造為獨特的雪、天、云、山、林、水相輝映的區域，世界罕見。

冬季冰雪產業的主體是滑雪。新疆可開發滑雪旅游的地區多、面積廣，阿爾泰山脈、天山山脈覆蓋面積廣大，包括南疆一些區域都有條件開展大眾滑雪。從新疆滑雪旅游一盤棋著眼，烏魯木齊區域雪場多，交通方便，客源充足，未來發展重點應在阿勒泰。阿勒泰市是萬年前的敦德布拉克滑雪巖繪畫所在地、“打獵人的長調”挖掘地、《阿勒泰宣言》的發布地等，這些都是阿勒泰市開發滑雪產業的“資本”。阿勒泰應打造成有鮮明特色的“滑雪城”，這對以后喀納斯—禾木高品牌滑雪度假區的開發都有益處，相輔相成。

新疆滑雪產業大有可為，目前，各名牌滑雪器材廠商涌入新疆，大企業修建規模滑雪場趨勢漸顯。側面體現出新疆滑雪的產業朝陽已升起，相信新疆冰雪產業會進入一個新階段。

就新疆大力發展冰雪產業來講，目前應加大對基本條件好、有開拓空間滑雪場的扶持；加快人才規范培養；縮短旅程時間；積極使滑雪產業與多彩民族文化及其它旅游資源形成互動；充分發揮政府作用等。應將新疆獨特的冰雪資源轉化為旅游資源，讓新疆的冬季冰雪“春暖花滿園”。(完)(新疆阿勒泰融媒體中心記者胡俊秀對此文亦有貢獻)

受訪者簡介：

單兆鑒今年84歲，被譽為“中國滑雪之父”。他是新中國第一代滑雪運動員、第一位全國滑雪冠軍，職業生涯當過運動員、教練員、冰雪運動管理人員，見證了新中國滑雪運動的發展；曾任國家體育總局滑雪處處長、中國滑雪協會秘書長、亞洲冬季兩項聯盟技術部主任等職務。

他是“阿勒泰是人類滑雪起源地”學術研究的發起人及組織者，撰寫的《阿勒泰宣言》改寫和定論了人類滑雪起源的諸多問題，得到國內外廣泛認可，極大提高了阿勒泰在世界雪壇的影響力。2018年3月，單兆鑒被國際滑雪歷史協會(ISHA)授予“滑雪歷史研究終身成就獎”，這是中國乃至亞洲獲此殊榮的第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