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的攀登者 成功登上海拔6000米高峰
“平地上出行都困難,怎么可能登雪山?”本月初,中國第14屆西藏登山大會在洛堆峰舉行,來自北京、福建、四川、西藏等地的44名山友分成兩組,先后登頂,張洪與搭檔澤龍“在小組最后出發,卻第三名完成登頂”,于是登珠峰被他正式提上議程。雖然,去年登山大會他已趟過冰雪,完成海拔5800米雪古拉峰的群眾性徒步登山,把登珠峰當真評估了一番,但在被登山靴、冰鎬全副武裝登上海拔6010米洛堆峰峰頂前,這些體驗在張洪看來,仍屬于當初“不太靠譜的目標”:被風聲裹挾,疾雪把臉撞得生疼,鼻腔被凍到“很難聞到味道”。
可憑借一根安全繩,張洪最終在山頂聽見了風描繪出群山的壯闊。
看不見前進的方向,差點兒讓張洪在結識西藏著名登山家洛則后生出的登山夢淪為“說說而已”,面對曾經完成世界14座海拔8000米以上山峰探險的洛則,張洪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過:“我們這樣,也可以登山嗎?”得到肯定的答案后,他跟著洛則在拉薩周邊的山上進行多次嘗試性攀登,結果,身為盲人的張洪反應更加靈敏,對裝備的使用方法也能迅速掌握,“我的主要問題是不知道方向和前路的安全性,但攀登時會有一條安全繩,看不到卻能摸得到,完全能解決這兩個問題。”
茫茫雪山上,一根長長的安全繩把登山者“串”在一起,彼此間隔三五米,每人身上都有一根繩索與主繩相連,但張洪身上還多出一根繩索,連著前面的東北小伙兒澤龍,這個成功登頂珠峰的年輕人被張洪的勇氣打動,決定幫助他實現在黑暗中攀登的夢想。對張洪而言,如果能看見,踩著澤龍的腳印走將節省不少體力,可當張洪經過前面隊友留下的腳印旁,總會有幾個沒過小腿的腳印不吻合,“要么左,要么右”。
下山后,張洪常常拉上澤龍琢磨他的步伐,“步子的間距二三十厘米,我得盡量適應。”即便沒有澤龍,張洪也能輕易找到同伴,“在拉薩,隨便打個電話都有人能出來陪你,想去哪兒都可以。”極大的出行自由與陪伴,這在5年前,張洪不敢奢望。
來到拉薩前,張洪在上海和老家成都都經營過診所,但他的目標是進醫院、朝九晚五,“用我們的話說,就是過正常人的生活。”可普通醫院的門檻不出意料地橫亙在張洪面前,他把“醫院”兩個字按在心里,一直沒丟。直到在成都遇上西藏阜康醫院的負責人,這兩個字才有了實現的可能,“回想起來,我至今做過最難的決定就是來西藏,現在看來,這是最正確的決定。”
1996年,因資金缺乏而沒能得到及時治療的眼疾,給張洪的眼睛蒙上了一塊擋住世界的紗布,僅僅半年后,這個20歲年輕人的生活不再有光。對于那段難熬的歲月,他只淡淡地提了一句:“一方面有了缺陷,其他就要更細心了。”冷暖的人情,常常直擊張洪的內心。
促使張洪決定獨身前往西藏的,是醫院負責人的兩個小舉動,“他有一天提前一個小時過來,說想帶我出去轉轉,因經常看見我一個人在診所,出門不方便。還有一個大雨天,我們在路邊站著,我感覺到他兩次彎下腰去幫助清潔工撿東西,可見他是會為別人著想的人。”于是,2012年春運大潮剛過,張洪在人潮擁擠的成都站坐上了開往拉薩的火車,47個小時后,迎接他的是拉薩車站的空曠與安靜。
“在拉薩,一半以上都是四川人,四川話相當于這里的普通話。”親切的鄉音和相近的飲食,立即消除了張洪初到拉薩的陌生感,甚至沒有了大城市的人聲鼎沸和快節奏,他有了更多勇氣去探查空氣中甜甜的酥油茶香和個體的善意,“在我以前待的城市,坐公交車經常沒人讓座,但在拉薩,百分之百會有人給我讓座。”能被他感知的友善和聞出的“空間感”“沒有鋼筋水泥的壓抑”,讓張洪在拉薩找到了不可名狀的安全感,“在大城市里我的生活相對封閉,到了這里反而把心打開了。”
登山正是張洪走出水泥森林后釀出的夢,一開始,他只是想作為父親要做點事情,讓孩子有個榜樣,可了解到曾經有位美國盲人登山隊員成功登頂珠峰后,他便把目標放大到讓國內的8000萬殘疾人感到鼓舞,“中國的殘疾人還有很多是被照顧的對象,能走出來、立在社會中的是極少數,很多時候,我們是自己把障礙擴大能力縮小了,其實,我們并非弱勢群體。”
說這話時,張洪已經完成了進醫院、成為部門負責人“帶領一幫正規軍”、登頂雪山的一系列愿望,而澤龍口中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珠峰,也在他心里清晰起來:“極寒、極度疲勞、缺氧”。澤龍告訴張洪,珠峰沖頂通常要持續14~16個小時,“極困,可一閉眼睛很可能就永遠睜不開了。”張洪甚至預想到,如果明年開春有機會登頂珠峰,或許也會像立在洛堆峰山巔那般平靜,但他離開雪線后,眼淚不由自主滾出的余溫卻讓他眷戀,“雖然俗了點兒,但真是那句話,夢想一定要有,萬一實現了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