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方圓幾百公里無人煙、無飛鳥，只有“風吹石頭跑”。然而，那蘊含生命本質意義的親情、友情、愛情依然頑強地在這里尋覓生存的土壤，展示著生命和情感的奇特與堅毅。
在這座“云中哨所”，有個特殊傳統：戰士們會定期將“家書傳閱”“情書公開”，作為調節枯燥生活、溝通心靈的一項集體活動。許多年前，幾位進藏作家曾見證了這一幕，并寫下散文《遙望查果拉》。
在故事中，時任哨長的李春收到了從四川自貢寄來的一封厚厚的情書，當他小心翼翼地將折疊成蝴蝶狀的情書展開，大家吃驚地發現，這竟是“帶彩”的情書——
一枚純真得無法模仿的“紅色之吻”清晰印在潔白的信紙上，道出了女友熾熱而真誠的情感。
有位詩人曾留下詩句：“我的生命/在孤獨的墓壁上手舞足蹈/我的愛情/與冰冷的死神結伴同行/我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。”詩中的人生境界與現實情景如此相似，令人不禁感慨萬千……
如今，一代代查果拉人把哨所的傳統賡續，也將“查果拉情書”的故事傳頌。有人說，查果拉高寒缺氧，但從來不缺愛情;還有人說，查果拉的愛情盡管苦澀，但卻純真、濃烈，如一杯老酒，令人流連忘返、回味無窮。邊防軍人的愛情是怎樣的?讓我們從李春的故事說起。
當愛情遇上高海拔——
“轟轟烈烈相愛過，高原愛情成傳說”
“往事不要再提，人生已多風雨……”聽著一曲“療傷歌”，李春的鼻子有些發酸。他說，曾經刻骨銘心地愛過，往事很難從記憶中抹去。
時針撥回到1996年。當時，尚在軍校讀書的李春在寒假回鄉途中遭遇了一場地震，他被部隊官兵的救災壯舉感動，激情書寫了一篇散文《天地無情人有情》，被《人民日報》刊用。
報紙為媒，情牽一線。一位傾慕軍人、憧憬愛情的高中女生讀完文章，對李春心生愛慕，主動給他寫信“表白”。收悉信箋，李春被少女雋秀的字跡、真誠的話語俘獲，兩人從此開啟一段“愛情馬拉松”。
“我談戀愛，是奔著結婚去的!”時過境遷，李春道出了肺腑之言，眼神堅毅。這是他當年的戀愛目標，更是所有“雪域衛士”的愛情準則：一旦扮演愛人的角色，便會不懼困難、忠貞不渝，直至天荒地老。
軍校畢業后，李春選擇了查果拉哨所，光榮地成為“最高哨長”。女友只能與他書信傳情，仰望高原。這對戀人筆下，記錄了熾熱的山盟海誓，也描繪著對未來的憧憬。
愛之初總是美好的。李春堅定了扎根高原的信念，她也在他的鼓勵下考上了理想大學，兩人雖遠隔萬里，感情卻十分牢固。
激情過后，便是流水般的平淡，唯有共同的理想，才能讓愛情保鮮。李春回憶，他倆初次見面便激烈爭吵，女友年輕的心智經不起現實的考驗，而李春也不是她想象中的“王子”。盡管愛情出現裂痕，但李春卻未輕言放棄：“一個對愛情負責的人才是合格的查果拉人，才能擔當起衛國戍邊的神圣使命。”
相戀五年，李春輾轉海拔4800多米的崗巴縣、4300多米的帕里鎮和4400多米的薩嘎縣，他的工作是直線前進的，可愛情走的卻是“曲線”。女友不僅愈發難以承受距離、孤獨，與李春家人也相處得不太融洽。2000年底休假期間，李春忍痛向她提出了分手，這段純潔的感情就此畫上了句號。
“說實話，我流過淚，可我很快用拳頭抹去了。也想過轉業，但我最后還是決定留下來。因為，我是個堂堂七尺男子漢。”接受了愛情失敗的現實，李春將這段感情永遠冰封在雪山之巔。
追愛跨越冰川雪原——
“心若在夢就在，天地之間有真愛”
“都說雪域太高/女孩的‘紅繡球’飛不過綿延的冰川/因為她們的心柔弱無力/缺少現實錘煉……”落單后的李春，常常寫詩抒情，他曾絕望地認為，查果拉與世隔絕，戍邊人的愛情注定蒼白苦澀，注定與精彩無緣。
然而，查果拉雖然生存環境惡劣，但查果拉人地位崇高;邊關冷月，兩地相思，但查果拉并不是愛的荒原。“大多數女孩并非拜金主義至上的物質女。”李春說，人格魅力永遠是愛情的首位要素，一個負責任、素質好、有修養的人，更容易獲得愛情。正因為如此，丘比特的“金箭”再次射向了這位堅毅樂觀、經得起風雪洗禮的邊防軍人。
幸福的一家三口。(李春提供)
也巧，在一次探親返鄉時，李春偶遇了高中同學李長秀。高考后，李長秀考入云南民族學院，兩人一直保持聯系。
李長秀是個很理性的女孩，她知道，經歷過感情失敗的李春，不再相信單純的愛情;她更知道，選擇李春就意味著選擇了堅忍與擔當。然而，每當她聽李春聊起哨所的飛沙走石，談起沒水沒電的守防生活，望著他堅毅的臉龐和深邃的眼睛，一個信念在她心里扎了根，這個男人把青春熱血都獻給了高原，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。
戀愛初期，李長秀對李春一片癡情。那時候，李春的一句簡單閑聊，也會終日牽掛著她的心。一年冬天，李春隨口說了句“身上冷”，她就給他寄了一箱“暖寶寶”。這種像藥膏一樣的貼片，溫暖了李春身體的同時，更溫暖了他那顆受傷的心。
戀愛的日子，李長秀堅持每周給他寫一封“八百里加急”的情書。有一次，她乘飛機突然趕到山下的營部看望李春。這些美好的瞬間，成為李春守防的幸福記憶。
然而，終究天各一方的生活，帶來的是無盡思念。當李長秀一遍遍問他何時探家時，李春感到，前任女友“吹燈”的經歷可能又要重演，他決定向李長秀提出分手，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她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。
準備再次接受現實的李春，陷入極度絕望。經過長久的平靜之后，一天，李春接到了李長秀寫來的一封信，信紙上只有三個字：“我等你!”
那一刻，李春感動得淚眼模糊。這一刻，他等了太久太久……
原來，李長秀在與李春相戀的兩年間，翻閱了大量邊防部隊的資料，她相信：男友提出分手，說明他是一個為對方考慮的好人，從他身上一定會得到幸福的愛情。面對這樣一個好姑娘，李春不再猶豫：“這輩子非她不娶!”而婚期，就定在下一次相見之時。
在堅韌中拾掇別樣幸福——
“牽了手的手，今生一起走”
幸福來得太突然。“他在高原待了那么多年，我知道他放不下這高原。既然他不能回家，那我就去找他。”2001年3月6日，李長秀追愛追到天邊邊，堅定地把自己“嫁給邊防”。
沒有花車、花轎，李春從老鄉家借來一頭牦牛，馱著愛妻走向婚禮殿堂……憶及當時的場景，官兵們說，牛背上的高學歷新娘給邊關帶來了溫馨和喜慶，也讓大家追求真愛的信心更堅定了、底氣更足了。
婚后，李長秀成為戰士們心中名副其實的“好嫂子”。每次來隊，她都會給丈夫和戰友帶來家鄉特產，還不忘給想考軍校的戰士買來復習資料;每次離隊，她都會把戰士們的臟衣服全部洗完，同時還會留下幾十雙納好的鞋墊……
有人說，軍嫂是無瑕的璧玉，用晶瑩剔透的心裝著祖國河山，連著邊關營盤。李長秀卻說，我不是山，更不是璧玉，我只是想做丈夫堅強的后盾，守好溫暖的“小家”，讓他好好守護祖國。
雪山作證，“你愛邊關，我愛你”這句李長秀在婚禮上的誓言，雖歷經光陰洗禮，卻一直在“保鮮期”。一年春節，李長秀來到駐地陪伴丈夫，除夕夜，李春破例沒有與戰士吃年夜飯，他親自包了餃子給愛妻。那一夜，李長秀高興得哭了。
婚后第二年，他倆的愛情結晶呱呱墜地，夫妻倆給孩子取名李俊杰——希望兒子長大以后能像父親一樣，成為對祖國人民有用的棟梁。兒子出生后，為了全身心照顧老人、撫育孩子，李長秀辭去云南省公路橋梁公司翻譯一職，回到家鄉，隨軍不隨隊。
舍棄優厚待遇，只為心中高原。李長秀悉心照料兒子，小俊杰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。有了愛妻的鐵心支持，李春工作出色，多次立功受獎，當上了某邊防團政治處主任，成為家鄉的“明星人物”。
每次李春探親歸隊前，李長秀都會對他說：“不用牽掛，出發吧，家里有我!”因為她明白，愛情不只是月夜下的并肩漫步，更是風雨中的攜手同行。軍人其實更不容易，他們有一顆有著強烈責任感使命感的心，更懂疼惜家人。
這些年，李長秀經常鼓勵年輕女孩勇敢地追求邊防軍人，把“紅繡球”拋向邊關哨所。經她撮合，已有4位女大學生情定高原，與她一起結為“軍嫂聯盟”。
今年6月，已在高原奮戰近20載的李春“下山”工作，來到海拔相對較低的單位。李長秀緊握丈夫的手說：“能嫁給邊防軍人，是我一生的驕傲。今生，不管你去哪里，我都會生死相依。”
你愛邊關我愛你
■陳小菁
這段時間，一篇題為《在西藏，當愛情遇上高海拔》的文章在朋友圈火了，這讓戍守查果拉哨所近20年的邊防軍人李春，再度成為“新聞人物”——15年前，人們曾通過散文《遙望查果拉》獲悉了他和女友一段熾熱的愛情故事;時過境遷，如今朋友圈的這篇文章道出了當年那個敢說“我用自己的方式愛你”的高原漢子，在經歷了那段無果的初戀后，終于尋覓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，擁有了幸福的家庭。
邊關固然不缺愛情，但那里畢竟是遙遠的、艱苦的。選擇了邊關，就等于選擇了不能與愛人朝夕廝守、花前月下。然而，在邊防軍人眼中，他們對邊關的摯愛正如一首歌中唱的那樣：“邊關天有邊，地有沿，從古到今扛槍的人，都把邊關當家園;邊關風有聲，草有魂，如今咱這當兵的人，都和邊關難離分。”
無情未必真豪杰，戰士自有戰士的愛。正是因為有了這份把邊關當家園的愛，邊防軍人在氧氣都吃不飽的高原爬冰臥雪無怨無悔;也是因為這份對邊關難舍難分的情，邊防軍人把本應分給愛人的愛一再“打折”。“愛我，還是愛邊關?”一個簡簡單單的問號，曾讓多少像李春一樣的邊防軍人無言以對，在心中留下了愛情的“傷疤”;但也正是因為熱愛邊關，他們最終又都收獲了甜蜜的愛情。
“你愛邊關我愛你”，曾經，有多少女青年發出這樣的愛的誓言，那是因為在她們看來，有國才有家，有邊疆安寧才有萬家團圓，日夜守衛在邊防的軍人最值得愛。戰位上，他們是忠于職守、甘于奉獻的國門衛士;生活中，他們是有血有肉、重情重義的血性男兒。他們的忠誠、正直、堅強、擔當以及歷經千錘百煉的過硬素質，已然是愛情天平上的“重量級砝碼”。因而才有一位位癡情而勇敢的姑娘，翻越千山萬水，追愛追到天邊邊。若是有人問：茫茫人海，為何偏偏選中“他”?她們的共同心聲是：愛你，因為你愛邊關!
親愛的戰友，當你矢志軍營默默奉獻，當你佇立哨位守望萬家燈火時，請不要擔心你會被愛情遺忘，相信奉獻的人生最精彩，愛邊關的人有人愛。總會有那么一天，一只“愛情鳥”將飛越高山雪原、飛向軍營，與你牽手此生。
